王嘉澍看了看聚在身边的这群人，有好几个是曾经坚持要做药检的原来总工办的人，现在都被安排在各个车间做最低级工作的工人，他们大多数是中等技术专科学校毕业的中专生，还有一个是大专生，如果不是天源制药厂这样粗放式的生产，这几个人都可能已经发展成为质检上的骨干。
“现在省检查小组的情况不明，这两年我们在赵新江身上吃的亏太多了，不得不慎重啊！当初就是我书生意气，连累了他们几个，你们大家因为支持我王嘉澍在厂子里面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我对大家的意见是要持谨慎态度，我建议大家多搜集一些资料。等待机会。”
一个被安排到物流送货的原来总工办的大专生秦明，因为和医院药房仓库有接触，再加上张小雅大闹人民医院，凭着多年的感觉猜测：“尤其是这次亮菌甲素注射液的，我估计省里这么大动静，肯定是因为市医院死人有关。虽然我不敢断定一定是亮菌甲素注射液，但是医院死人以后，赵新江就命令立即撤回各个医院的亮菌甲素注射液，而且把已经发到物流的亮菌甲素注射液，也立即拉回厂里。”
“更可疑的是，这批货退回厂里以后，并没有堆放在药厂里的仓库，而是直接拉到乡下的某个地方了。因为我是赵新江很不放心的人，所以，亮菌甲素注射液最终被存放在什么地方，我不清楚。”
其实亮菌甲素注射液出问题，虽然没有人公开挑明，但是在厂里面早已经是说的沸沸扬扬，还有传说是临近的豫西省，有个医院也因为亮菌甲素注射液死了几个病人，但好像又不是，厂子里刚刚上线的亮菌甲素注射液没有生产几天就下线了，一定有什么问题，再联系那个张小雅大闹，大家都有所揣测。只是因为在制药厂每个人都忙得像没有头的苍蝇一样，所以当静下心来一想，这个怀疑就越来越强烈。
大家就你一眼我一语地相互印证，一个几乎可以惊天的事实呼之欲出，亮菌甲素注射液出了大问题，省内省外因为亮菌甲素注射液，出了数起集体中毒事件，这一事件中，最起码颖阳市医院死了三个人，其他地方的医院也有死人。
如果把这个资料整理齐全，加上前面赵新江伪造车祸，帮助马继跃制造出制药厂资不抵债的事实，如果检查团真的可以秉公执法的话，将可以给赵新江致命一击。
王嘉澍仔细想了想，就安排说：“你们来到我这里，就是对我的充分相信。既然大家都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结果，那我们先做前期的工作，就是收集证据，大家都来自厂子里面不同的车间和工作岗位，我的意见是要悄悄收集两方面证据，在生产上和仓储、物流上的同志，注意搜集亮菌甲素注射液生产线一共生产了多少批次，最好是找到一些成品，分析一下是什么出了问题。”
“另外我们在外围的人员，尽量联系一下那几个当年给赵新江发货的司机，问一下车祸的具体情况，怎么可能这么大的车祸，司机们一个个都没有出意外的，而且后来赵新江拿钱给咱们发工资的时候，这笔钱现在想想为什么不在马继跃手里，而是在赵新江手里，很值得怀疑。”
王嘉澍根据每个人的岗位落实了具体任务。也是王嘉澍被压抑的太狠了，激起了强烈的反抗欲望，如果是过去，王嘉澍还会再忍耐的，但是省检查团居然公布成员的联系方式，而且进厂以后，那个石处长就是一脸的对赵新江不满，很明显是一个机会。不过，王嘉澍稳妥起见，还是处在发动阶段，并没有去点火。
很多人进了专家楼去找王嘉澍，赵新江很快听到了消息，只是当时没有摄像头之类的监控设备，不然是哪些人就不需要猜测。
赵新江知道今天这个石磊因为张曼莉的态度很是不满，正憋着一肚子火没有发泄，就打电话让徐子两到厂长办公室面授机宜，一方面看住王嘉澍，一方面尽快安排两个有姿色的美女对石磊公关。
石磊安排张主任去找王嘉澍之后，在临时办公室洗了把脸，然后领着其他成员，坚决拒绝赵新江的陪同，在制药厂厂长办公室主任林凤茹的带领下，遵照省商业局局长的安排先到制剂室视察，这也是早已通报的检查项目。
制剂室门外摆了十余副工作服和帽子，两名刚刚被徐子两派来的美貌女工穿戴齐整的站在那里，看到检查团成员过来，就拿起制服一个个发放，发放完毕，两个美女亲手为石磊更衣，并时不时用仅露出的大眼睛扫射，石磊禁不住有点心猿意马，但一想到张曼莉高高在上的面孔，立即还原一本正经的工作态度。
带着挑剔的眼光，石磊先进了材料室，码放的整齐的各种半成品，确实是外行看不懂的，石磊就招手让那两个美女给介绍一下。两人面露难色，王前进走过来就想介绍，被石磊一摆手，僵在那里。
1992年才改建的制剂室，一切设备还是锃亮的。投了巨资的制剂室外行看来，确实是很好。从专业的层次上讲，制剂室改造关键技术主要在于控制尘埃和微生物，作为污染物质，微生物是制剂室环境控制的重中之重。
医药厂房洁净区的设备、管道内积聚的污染物质，可以直接污染药品，却毫不影响洁净度检测，所以外面干净并不能真正保证产品干净！洁净度等级不适用于表征悬浮粒子的物理性、化学性、放射性和生命性。
颖阳制药厂上次改造施工方面影响产品质量的原因是过程控制环节有问题，在安装施工过程的最后一步留有隐患：净化系统风道内壁不干净、连接不严密、漏风率过大；排水系统安装质量不过关、管架、附件易积尘，这些问题王嘉澍多次指出，但是作为对制药外行的赵新江反而觉得王嘉澍吹毛求疵，根本不予理睬。。
虽然石磊不懂行，但是因为商业局这次的目的就是落实李炜汉书记的指示，要提高天源制药厂的生产质量，不允许再出现亮菌甲素注射液这样的事件，因此，检查团专门从江淮医科大学派来一个制剂的专家。
上次王庆德检查，只是感到美女们浓妆艳抹不合适，看不到崭新设备掩饰下的存在的隐患。这次一到真正的专家，还是发现了不少端倪。
在他的指点下，石磊看到风道里面积了不少灰尘，排水系统的转角处也有不少污渍，虽然暂时看起来还不会有大的影响，但是作为要鸡蛋里面挑骨头的石磊来说，已经是足够了，两大美女尽管想用些手段，但碍于人多眼杂，再加上没有专业知识，当石磊询问这些情况时，两大美女顿感英雄无用武之地。
石磊暗暗得意，看样子这是一趟肥差啊。
众人检查完毕回到办公场地，石磊立即让那个医药大学的专家把相关问题形成书面文字，并要求随行的办公室主任林凤茹把相关情况通报给赵新江。
晚饭是在制药厂食堂进行的，赵新江明显比上午恭敬了许多，下午随行的两大美女也戎装上阵，胸器毕露。但是气质与面色与石磊想见的张曼莉明显有差距。
石磊今天一天的见闻，已经感觉可以钓一条大鱼了，这两个小虾米实在激不起兴趣，李杰也是觉得很没有面子，被赵新江无视已经很感到不舒服了，现在两大美女也是一口一个石处长的献媚，也是对自己这个酒桌上真正最高级别的局长轻蔑，就借口劳累，提前一步离开，一场酒宴因此也就提前散了。
要是酒再略略多些，石磊有可能假装晕头转向，被两大美女挟持宾馆，但今天的酒实在没有喝几口，石磊就一本正经的拒绝了美女相送，和检查团一行回到了李杰事先安排好的春都宾馆。
稍作调整后，石磊就打电话让张主任过到自己房间。“你打听的那个王嘉澍，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嘉澍现在很受排挤，原来没有改制之前，还是颖阳制药厂的时候，王嘉澍是厂里的总工程师，基本上是厂长一人之下颖阳制药厂的第二人。改制以后，刚开始的一段时间还是不错的，但是好像和那个赵新江理念不合，逐渐被冷落，好几个月前好像就是因为制剂室的什么问题和赵新江大吵一仗之后，就更加落寞，现在负责厂区的卫生。”
“好啊，你和他谈话情况怎么样？”石磊进一步问。
“好像这个人有点害怕赵新江的势力，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估计可能是有话说，又担心咱们是不是真能够帮助他。”张主任果然是心腹，很明白石磊想要做什么。
“那好啊，说明真有真东西，那这样，明天我们约见几个工人代表，放放风。明天晚上我们提前结束，你让王嘉澍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我们单独见一面。”
第二天，石磊就找到工资花名册，故意挑选一些明显工资比较低的工人，让林凤茹安排一间比较隐蔽的小办公室，逐一谈话。
果然有料，人不患贫而患不均，被有心的石磊一挑拨，虽不是一股脑的倒出来，但是只言片语间，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许多问题：计件工资工人的劳动量很大，有些细节尤其是生产上的细节落实不到位，但是相应应该增加的药品损耗绝没有增加，说明生产上一定会存在漏洞。
还有销售科科长与赵新江之间有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而且和上一任国营颖阳制药厂的厂长马继跃的关系也是很黏糊，刚刚当上销售科科长的时候，张曼莉大搞男女关系，很多人亲眼见过张曼莉与外地的老总在宾馆出双入对。
现在厂子里对销售科的民怨最高，业务员动辄上万元的奖金，确实是让一线工人不满。
石磊始终一副新时代包公的形象，尤其是石磊摆起谱后那个资深老干部的架势，深深感染了每一个受访工人的心扉。
这其中不少人，从小办公室出来绕了很多圈之后，就绕到了王嘉澍的家。王嘉澍终于被征服了。当下午张主任再次联系王嘉澍的时候，王嘉澍就与张主任约好在颍东镇一家颖阳粉鸡店见面。
晚宴上石磊假装牙疼上火，没有吃几口饭，就提前离席。赵新江无奈，只好强赔笑脸，一直送到宾馆，看到石磊吃了药上床才离开。
石磊让张主任悄悄的观察了一下，就换了一身便服，就穿了一个宾馆的拖鞋，从后门溜出来，伸手打了一个的，直奔颍东镇。
石磊前年是见过王嘉澍一面的，因为颖阳制药厂当时土霉素片传奇恰逢计划经济时代，真的拿不到货了，就得找领导批条子，很多商业局领导都是分享过盛宴的。
传奇的缔造者王嘉澍被评为十大劳模，石磊是专门注意过王嘉澍，那个专家风度脑子里依然有印象的。
不过今天一见，石磊还是不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的，因为王嘉澍两鬓全白，眼睛里曾经的夺目的光芒现在是混沌一般。掩饰不了的颓废。
“你好，王劳模，我现在还依稀记得您当年的风采啊！”石磊这话确实是发自内心。
“您好，石处长，听说您要见我，我也是很感动。我已经是旧时代的人了，您还能够记住。我也感到很心慰！”
“天源制药厂，不，颖阳制药厂当年可是我们商业局的骄傲，说实话，我们虽在省里，但是也很不情愿让他下嫁到民间啊。”
“厂子到处挂的那个‘时间就是金钱’、‘今天不好好工作，明天就要好好找工作’这样的条幅，我看着真的很不舒服。”石磊也是有感而发，要是国营颖阳制药厂绝对不会敢挂这样的标语。
“是啊，不瞒您说，这个厂子是我一眼看着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发展起来的，想当年我们一想到自己国家工人的身份是何等的自豪，现在哪堪回首！”被出动了神经的王嘉澍也是很感叹。
“我们那时候党小组经常开会学习新的中央和市委文件，现在学的都是怎么按部就班的规矩。”
“王劳模，我们在制剂室检查的时候，发现存在很多安全漏洞，比如风道里面积了不少灰尘，排水系统的转角处也有不少污渍，您是这方面的专家，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问题出在哪里？”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王嘉澍的激情，石磊不外行啊，看得出门道，王嘉澍一咬牙拿出皮包里的文件递给石磊，“石处长，您看看这个。”